并非遥远的岁月（下）

胡旦生

浦城的街弄繁多，就象人身上的毛细血管很难细说，但我不能不说我今生忘怀不了的祝家街。祝家街靠学前街“人”字型右手手掌位置，算是大拇指（较大），校弄、扬家巷、清水井、黄角弄是它伸出的另四根手指（较小）。祝家街街口左侧高大封火墙上当时还残存着城内少见的美孚洋油、双斧牌香烟等油漆精美广告，左下方就是旧时赫赫有名“胡顺泰”商号大门。时过境迁，当年熙熙攘攘集印染与销售为一体的胡家大院已门可罗雀，里面住着几户民家，其中就有年迈的老板娘和照顾她的保姆。我是老板娘的嫡曾孙，经常和妈妈出入胡家大院，除向大婆问安外，还侍弄着后门偌大的菜园子。园中长着各种蔬菜，其中最好种的是南瓜，我和妈妈偶尔也到学前街早市卖南瓜，一个竹篮一把菜刀一杆秤和二声吆喝就是卖菜人的行头。

胡家大院对面一条不知名的小弄旁边住着人丁兴旺的甘家一系，他们家经营着一个木工作坊，生意很好。我能记住的是他家门面横梁上挂着的一片薄薄木“风扇”，当时民家没有电灯，更谈不上用电风扇了。他们家夏天劳作时，横梁上挂着的“风扇”就系上一条长绳，“闲人”在旁一伸一缩牵引，扇出的风就将凉意就送给了劳作的人。

从胡家大院上行约100步到米仓前，再行50步到县政府（衙前），经解放小学向前就是直街。直街头笔直往前不几步就是仙楼下，这仙楼下可不简单。解放前赫赫黄家出了十兄弟，其中老九东渡日本进了早稻田大学，毕业归国后曾当过浦城一中校长。叶厝也不简单，蒋介石1933年12月25日飞抵浦城坐镇镇压“闽变”时，“行辕”就驻扎叶家。还有老红军朱建民一家 也住仙楼山下，在民主小学就读时，我还听聆过他讲过革命故事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在我的印象中，仙楼山所谓新旧景点24处，如仙楼、越王台、碧霞洞、一线天等，待我见着时，仅存的几处古遗址已破旧不堪，满目断壁残垣，除了星星点点几块老百姓垦出的开荒地外，到处是荒草坟茔，就连树木也老长不大。今天的森林公园美丽动人、游人如织，那是1982年春全县机关干部、工人、学生、居民义务植树绿化，并几十年如一日管护的结果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往事如烟，遥想当年儿时的事，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童趣.。家门口哑巴摆雕刻摊桌旁有一棵碗口粗茅桐树，年年夏秋时节就开起了米黄色小辣椒状的花，不久破壳，再后长出一粒粒黄豆般大的青籽，成熟后我们炒了吃。那味像豆比豆软，说不香又带焦糖味，过后略显臭青气，但我们吃得津津有味。在添灯下往南门头左侧路头也有二棵柱头大的茅桐树，后街孩子望着茅桐籽馋得打转就是不敢轻举妄动，因为这属另一“社区”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1961年我13虚岁，来到临江中学读书。学校只设初中部，也称浦城三中。临江镇主街有水东、水西两条，镇安桥横跨东西两岸。此桥为石木结构廊屋桥，桥基两墩三孔，连两端引桥共长70余米；桥墩方石构筑高近10米，墩头栩栩如生的鸟首石雕美极了，属省级文物保护单位。

浦三中三年生活令我至今不能忘怀，那是一种充满了野趣的生活。除应付并不十分难对付的《物理》、《化学》、《平面几何》等几科新课程外，我们过得活蹦乱跳。夏日，我们泡在镇安桥下尽情游泳打闹；秋日我们象“山顶洞人”般手持木棒抛向操场旁边挂满红彤彤果实的野山柿树；晚上偷偷将从厕所旁柚树采下的柚子掖到被窝里；冬日里因穿着单薄则靠墙根盼着太阳早早升起。那时师生关系纯洁，当年几何教师况明生和学生潘珠凤表演的“逛新城”，那一句“啊爸耶”——“唉”的对白令我们至今想起仍“绕梁三日”。

1964年，我也不知是凭政策还是凭实力考进了浦城一中。如果说临江中学是一座虽土但又中规中规的学校，那浦城一中就是一座虽不洋气，但到处呈现古色古香的学府。它其实是我县以孔庙（文庙）为主的一群古建筑，历代几经损毁又几次修复。据历史记载，县学“中为大成殿，东西为两庑，南为戟；门右为土地祠，门左为斋宿所；门外为泮池，卷石桥于其上；又南为棂星门，门外旁左为金声坊，旁右为玉振坊；坊外竖各官上下马石，殿后为祟圣祠，名宦祠在其左，乡贤祠在其右。”简言之就是：门面两尊石狮和《福建省浦城县第一中学》牌匾非常庄严大气，进而左拐不远的金水石桥朴实端庄，面前左右两间教师办公室明亮宽阔，再前天井很长不窄，两边走廊优雅别致，仰望大成殿高不可攀。大成殿背后是图书馆，图书馆背后是皇华山孤丘，丘上古樟覆盖，高枝无数白鹭翱翔。出大成殿右侧小门不远，好大一棵黄桂花树兀立，再出右门，就见到大礼堂了，大礼堂规模全县少有，能容全校师生1500人左右集会。100米田径跑道线就划在大礼堂旁，这操场好大好大，旁边分别布局厨房及教工和学生宿舍。除各年段必备的教室和相应校办公室外，校内还拥有菜地和池塘。

很有必要将大成殿再叙一番。这大成殿面积估计150平方米左右，由十余根一人都抱不过来的大红油漆杉木柱头支撑，采用斗拱木构架，柱上天花四处雕梁画栋朱黄相间习习生辉，并附有古代各色人物、动物、植物图案。大殿正中十余平方米空间供奉着孔夫子半身泥塑像，据说当年专门人工从山东曲阜孔夫子故乡挑来，座像高近4米宽3米左右，脸微胖见长，头顶帝王平顶桂冠，冠前飘着数支彩穗（这形象只有济南府学文庙大成殿有，其他孔子塑像头顶戴的都是头巾），尽显大气和巧夺天工技艺。太可惜了，据说这尊“全国三尊半，半尊在浦城”的孔夫子座像后来毁于文化大革命。

“锵，锵锵，锵、锵…”社会就是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舞台。1958年为实现浦城县第一次城市规划坐镇仙楼山指挥513路和跃进路“测量到那，红旗插到那，就拆到那”的县委书记胡锦望走了；满腹经纶、妙趣横生善作报告的县委宣传部长夏广文走了；曾为浦城呕心沥血培养无数莘莘学子的房建子、雷兴明、朱程、胡邦藩等老先生走了；曾为浦城经济繁荣做出贡献的胡奇文、涂芝秀、李老九、徐象三等老板们也走了。还有住后街尾绅士般的老中医徐芝孙走了，住大溪沿擅长医治喉科的祝贺三走了，住小弄专医小儿科的外地大夫朱士声走了，住天长社小四院老西医洪中流走了，在县医院说话带严重鼻腔的大鼻子院长周鸿庚也都走了。不管是官员、老板或普通人，他们过去勤勤恳恳努力工作都为浦城今天的繁荣发展作出了贡献。

南浦——浦城，你是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牵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