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圆中秋夜

 李义友

中秋之夜，妻子没有拿月饼让我品尝，而是端了刚出锅的水煮花生。我剥开了湿辘辘的花生壳，几颗丰润结实的花生仁滚到手掌，送到嘴中，轻轻一咬，顿觉味道特别的鲜美。在这月光皎洁的中秋之夜，慢慢嚼着妻子亲手为我种的花生，感觉特别的幸福，因为我嚼的不是普通的花生，而是妻子对我的爱。

想当年，有那么多条件优越的小伙子追她，她却偏偏看中了家境不丰的我。她说我为人诚恳，是个靠得住的人。嫁给我后，勤俭持家，把小日料理得红红火火。说来惭愧，从小我就没干过农活，下过菜地，最多也就在暑假期间上山砍过柴。所以，对农活基本不懂，从农村长大的我甚至不知道什么季节种什么菜，只是一门心思鼓捣我的那些摄影摄像等爱好。结婚第二年，细心的妻子有一天突然对我说：“你喜欢吃茄子、冬瓜、四季豆，特别是花生，以后我种给你吃！”当时我以为她在开玩笑，因为在九牧镇镇政府上班的妻子回家还要做饭洗衣等，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不多，而且种菜不仅辛苦，还有选苗、播种、浇灌等诸多麻烦。没想到第二天凌晨5点，妻子轻轻起床，背着锄头，来到父亲传下来的自留地上开始挖地。从那以后，当别人的女人在逛街、打牌、闲聊时，妻子一个人默默在菜地播种、除草等。到了收获的季节，尝品着妻子亲手为我种的第一盘菜时，内心无比温暖，妻子看到我津津有味的吃相也笑如菊花。

此后的岁月里，我喜欢吃什么，妻子就种什么，在浦城上班每个星期回家都能在餐桌上吃到新鲜蔬菜。但看到妻子那么劳累，我好心疼，时常劝道：“别种了，这些菜值不了几个钱。”妻子说：“我把种菜当成锻炼身体，而且我种的菜不喷农药，让你吃得更健康。”有时我想去菜地帮忙，遭到坚决反对：“你每天都要拍照写稿，晚上还要加班，回家这两天就好好歇着，养足精神去上班。”就这样，我年复一年地享受着妻子为我的服侍，安心做自己的事。每当我拍摄的电视新闻上了电视台、采写的新闻稿件上了报纸等媒体，觉得都是妻子的功劳。

但是，为了种菜，妻子付出沉重的代价。今年春暖花开的时候，妻子在集市买花生种子，被一辆摩托车撞倒，左脚跟骨碎。浑身伤疼的妻子右手却紧紧地攥着用塑料袋装着的花生种子。我得到消息后，立即开车赶到九牧医院。妻子见我心急如焚的样子，安慰我说：“医生说在家静养就行，没事。”

我们家离医院很近，医生建议回家休息。卧室在三楼，妻子已经不能走路了。晚上，当我背上妻子的一刹那，感觉妻子好轻好轻，一米六五的躯体居然不足百斤。我的心非常沉重，当年我抱着妻子娶回家时，妻子至少有120斤左右，来到我家，瘦了。妻啊，嫁给我，你付出太多了，真的受苦了。每上一个台阶，我的心里都要颤抖一下。妻子静静扑在我的背上，似乎感觉到我内心的澎湃，几行热泪滴到我的脸颊。背到卧室，我小心翼翼把妻子放在床上，动情地说：“从明天开始，我每天回家背你。”

“不行！”妻子的态度非常坚决：“你上班已经够辛苦了，不能为我这点小事影响工作质量，我叫妹妹来照顾我一段时间。”

我恳求道：“以后别去种菜好吗？”

妻子点点了头。我以为，妻子以后再也不会去菜地了。伤筋动骨一百天，何况妻子伤得不轻。但我做梦也没想到，两个多月后的一天傍晚，我下乡采访结束后经过九牧镇，看到妻子竟然拄着拐杖在国道旁的菜地上拔草。我真不敢想象妻子什么时候跛着脚按时种上了花生，现在已经开出了花。远远望去，一点点鲜黄的嫩苞，娇小而醒目地点缀其中，犹如翠绿的毯子镶着的粒粒金灿灿的宝石，微风吹过，送来缕缕清香，沁人心脾。当妻子看到迎面走来的我，显得有些慌乱，脸也红了，面露尴尬之色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
我有点生气了：“不是答应我不来菜地了吗？”

妻子语无伦次：“我、我，是医生说要练练筋骨，我不知不觉练到这来。”

为了打破尴尬，我随手摘采了一朵花生花。

“花生花不能摘的，”妻子象个专家，解释道：“花生花没一朵空花，每开一朵花，地下就长出一颗花生，被你摘了一朵，地下就少长一颗花生。”

妻子的话，让我感慨万千。多么让人尊敬的小黄花啊，她们在这个广袤的大地静悄悄地开，静悄悄地谢，最后钻入土中长出千万颗花生……

在这个世界上，表达爱的方式非常多，在我们相濡以沫的二十年生活中，妻子从来没有说过一句“我爱你”，但妻子在厨房中端出来一盘盘香气袅袅的四季豆、茄子等极不起眼的蔬菜时，无不透露出爱的真挚与纯朴。

中秋的月儿圆又圆，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厨房，妻子还在忙碌着为我炒菜，我剥了几颗花生仁，送到妻子嘴中，同时把妻揽在怀里。“你种的花生真好吃！”

那一刻，妻子的脸上充盈着幸福，我也暗暗发誓：今后人生的道路不管遇到多大的风浪，我都会象现在这样把妻子紧紧拴住，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使我们分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