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印心间

王德仁

月照天空，月光大地。九天的月亮只有一个，是明月；大地的月亮无数，是映月，也称印月。

中秋节的晚上，儿时的堂前小院，传承闽北浦城的乡俗，摆上几盘月饼瓜果，冲泡一壶桂花茶，举家等待月亮仙子的到来。娘亲曰：“盼月亮要先吃个月饼，月饼吃进肚，月亮就在你们心里了。”

我们七八双小眼不时地仰望天空，躲在云朵里的月亮不知在妆扮，还是怕羞，不肯露出她的笑脸？盼着，盼着，娘亲给我们说起故事，听完“嫦娥奔月”，抬头看夜空，只有几颗星星点灯。听了第二个故事“吴刚伐桂”，月亮才从云层里露出眉尖。第三个故事，正当娘亲说起“天狗吞月”时，突然，对面而坐的父亲把茶盅放在石桌上说：“月亮进家了！”

我们不约朝门厅看去，堂前桌的平安镜上有了月亮，洁白的一个圈，慢慢地圈儿圆了起来，好像镜中有镜，真是有趣。见我嚷嚷，大哥起身欲进屋取镜，娘亲说不必了，镜中月是平安月。

转头看天，淡云染彩，众星捧月，走出桂宫的月亮渐渐丰满起来，愈来愈圆，愈来愈亮，美若婵娟。再回首看厅前，镜里的月步步离开了。“家里的月亮去那呢？”瞧着我们焦急失望，父亲笑曰：“月亮在散步呢，她还在院里，过会儿也许走出院外。”娘亲接过话：“彩云追月，你们谁追到，月亮就属于谁。”

“月亮在这里！”二妹走到小院水缸边。三妹寻到井台探头，兴奋地指手：“月亮在井中！”接着，四妹在水桶里也找到月亮。其实大哥早就在手上的茶盅里见月，为了让弟妹尽兴只是笑笑，沒有吱声……月亮真是神仙姐姐，会分身变化么？

沒有找到月亮的我，有些失兴，有点嫉妒，独直躲到院里那棵木樨树下。一阵秋风送爽，我闻到了气息，真香呵！骤然，看见了丹桂花开了，随着我的惊喜叫声，大家都闻到了桂花芳香，父亲道：“那是天香。”

“快来看呀，木樨树上花叶之间有很多小月亮。”站到树下，大家看去，月光从花枝中照射而下，仿佛一个大月亮化作千百个小月亮一样，落在地面上印成圆点，美丽极了。

终于，我也找到属于自己的月亮。

    母亲摸着我的头，哼起我与姐妹从小听过那首熟悉、亲切、动听的摇篮曲：“月光光，照书房，书房书墨香，纱窗映金煌，哥哥带妹上学堂，用功夺得桂冠郎……”

“地上的桂花是月神撒下的吗？”小妹捧着头凝视天穹，好似看到月亮上有些什么，连连问奇：“月亮像什么？”。于是，兄弟姐妹七嘴八舌地形容月韵，大弟说像一面宝镜，小弟说如一只玉轮，大妹说好似银盘，小妹说月亮仿若嫦娥仙女的美丽脸庞。

“原来是小妹与月亮比美呀。”全家都笑成一团，娘亲说“花容月貌——咱家小妹和嫦娥一样漂亮。”

说时夜深，圆月当空，明辉映照。在笑声中，翻过连环画《封神榜》的我，突生神想，狡黠扬声：“月亮是一枚‘天印 ’！”

众姐妹问为什么，我说家里院里，所见的月亮，不是天月一个一个地印出来么？不信，走门院外面看看，一定月亮多多。

父亲曰：“月印心间，心生梦想，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月亮。你们出院去追寻吧。”

果然，我们在泉水凹，水塘上，小河里，都看到月亮，特别是静静缓流的南浦溪上，只见月光如水，水光映月，山城明月夜，秋月漫花香，梦幻的月色，圆美的中秋。

心里的月亮，在唱歌。水中的月亮，慢慢地在水面走着。蓦然，几只鲤魚时而腾跃出河，仿佛也在戏水赏月，激起河水轻轻荡漾，瞬间河面出现波渏，分成一个又一个金银色的圆圈，散去又起，哦，那是数不清的小月亮。

我们坐在河岸，赏看天月，品着水月，心潮逐浪，月印心海。大哥说我聪明好学，能把月亮印在心里，说他上中学时曾读过杭州的“三潭印月”，听过中国民间二胡音乐家阿炳的“二泉映月”，怎么就忘记了自己的“心田印月”呢？

其实，我真正明白“印月”，还是长大后读了大儒朱熹的“月印万川，洒在江湖。”一个月亮照映在大地的千座山万条川，人间千山万水皆有月。格物致知，月亮让人喜爱，也让上敬畏。她把红太阳的光辉映大地，与我们夜间光明，给我们心间阳光；她的把一年分成四季十二个月，大地春种秋收，人间春花秋月，我们怎么不“人月相印”呵。

从月升到月沉，说的都是月，妹说长大要上月宫酿制桂花蜜、造桂花酒，弟说去月球上建筑宜居花园……这年月亮节，我们欢欢喜喜地抱着一轮“心月”回了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