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征序曲(下)

■ 赵岩多

声东击西 返浦城 击江山

1934年9月9日，那是个令浦西区苏军民伤心的日子！中革军委强令10日以前必须继续北上浙江的军令如山一般沉重。

“具体是哪天起程的，我真有点记不清了，大约是八月初一吧。只记得红军来了大约有两三天后，沿线的红军开始忙碌起来。红军排着小队，一会匆匆来，又匆匆去。老乡们都忙着为红军准备路上吃的东西，反正是家里的、地里的，能吃的都拿了出来。我娘把那些吃的东西一个劲往‘小石头’的袋里塞，我娘说，这小红军是孤儿，这么小就当兵真让人心窝子疼。小石头却趁我娘不注意又往外掏，娘发现后生气地大声数落起来。小石头脸红得像关老爷一样，喃喃说‘路上吃的够了，大妈你也留点’，我娘顿时又嚷嚷起来，‘留什么留，你没看到吗，房前屋后，山上地里，还会找不到吃的？还能饿死我们不成？……你跟队伍跑起来，还能满山满地找吃的？再强的人，也要食来撑，这都不懂？你让我咋放得下心……？”石村的这位耄耋老人讲起70多年前的事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。

军号响了。红军队伍一排排集合起来，长长的队伍望不到头。小石头告别了老乡，急匆匆跟着老班长找自己的二营六连去了。就和电影里演的一样，十几个村的老乡都出来为红军送行，真是一步三回头呀。小石头和他的队伍越走越远，慢慢隐没在道路的尽头。队伍行至古楼洋潭桥，寻淮洲命令五十五团二营第四、六两个连，由朱营长和洪教导员率领在广浦独立营、浦西特区苏游击大队配合下，将200余名伤病员护送到闽北苏区坑口养伤，同时，将一路打土豪筹集的物资转送闽北苏区总部。

望着出生入死的战友慢慢消失在密林的山间小道上，寻淮洲眼眶有点湿了，一丝宽慰、几缕离绪一齐涌上心头。望着停止行军的队伍，寻淮洲发出开拔命令，高亢的军号顿时在浦西狭长的空间回响。

就在队伍休整期间，浙江敌军已大量调往闽浙边境的各个关卡。浙江保安第一纵队副指挥蒋志英率部在江山廿八都重点设防，敌49师、浙江保安纵队另外两个团则在闽浙赣交界西北部设防。先遣队若按原路越渔梁沿江浦线北上，那只能是羊入虎口。

于是，寻淮洲做出强硬进击的态势，从古楼的石村茶梨坑向江西广丰境内急进，从广浦交界的太平关进入广丰，穿过小溪、徐丁头等村后，当夜，故意在大峰口一带宿营，做出兵逼广丰态势。当国民党侦探闻知红军已往江西广丰方向进逼而非浙江江山，又急急忙忙调兵遣将调整布防，重新编织包围圈。

先遣队在寻淮洲率领下，声东击西，虚晃一枪后，马上又从广丰境内经大溪滩、七星牌，迂回入闽，进入浦城九牧的高山头、洋溪、渭潭，并在九牧成功穿越江浦线，到达群山环抱、交通闭塞的黄毕洋村。当夜，疲困的先遣队将士在黄毕洋度过了没有追兵的平静一夜。

为避开敌军侦探，寻淮洲决定改变原定行军线路，远离江浦公路，沿和江浦公路平行的崇山小道行进。9月11日清晨，寻淮洲刚睁眼，就见参谋长栗裕带着几个老乡来了。栗裕说：“淮洲同志，你看，这几位老乡听说我们要往官路方向进军，主动要求带路呢。”寻淮洲伸出双手紧紧握着老乡，表示衷心的感谢。

先遣队在老乡的带路下，开始有序撤出黄毕洋。中午时分，到达与浙江交界的官路。绵长的队伍延续在河村、官路、李处、高门几个村庄。劳累了一个上午的红军，开始在沿路拾柴埋锅生炊。一些来不及逃跑的还乡团土豪等则胆颤心惊，在村里的红军则条不絮展开了工作：战斗队揪出了来不及逃路的还乡团土豪，召开群众大会，当场处决了一名作恶多端的还乡团头子，明确告诉其它坏分子，红军迟早还会回来的，浦北区苏维埃政府还在坚持战斗。宣传队则村前村后写标语宣传我党北上抗日主张。那些来不及埋锅造饭的则向百姓买饭，钞票（已兑有当地通用钞票）先付，饭由百姓盛。

转眼间，天渐渐黑了。先遣队拿出军资银元付给了随军前来带路的几位黄毕洋老乡。亲切告诉他们，这点费用就当是辛苦费吧。老乡开始有点害羞不肯接。寻淮洲不停地说：这仅仅是我们红军政府的一点心意，请一定要收下。拗不过红军的老乡们，望着夜幕下这支军装虽然破旧，却和先前浦北区苏红军一样整齐威武的军队，深情地接过红军给的带路费，默默转身离开队伍返回黄毕洋。这些银元，他们一生都舍不得用，那是他们永生亲切而自豪的回忆。77年后，当我再次见到这些银元时，我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红军留下的体温，暖暖的，山风中似乎还在传送着那高吭的军号声……

晚上9点左右，先遣队开始整队集合。官路村群众叶福寿、王树明、祝黑狗、祝福兰四位老乡，自告奋勇担当起继续为先遣队带路的任务。军号响过之后，队伍开始向王村方向急进。这就是军民鱼水情呀！浦城苏区军民从自中央红军入浦以来，一路接应、支援、拥军、带路。解放后，栗裕大将回忆起这段经历，感慨万千，当将军决定身后把部分骨灰葬在闽北时，浦城苏区的这段回忆就和将军的记忆永远留在了浦城大地。78年后，将军的儿子、北京军区副司令员栗戎生特地到浦城重走了将军所走过的这段路程。

1934年9月12日早晨，拉开万里长征幄幕、奏响万里长征序曲的红七军团——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，在浦城苏区演奏了9天8夜长征序曲后，经闽浙交界的安民关出闽入浙，完全离开浦城苏区，向浙江江山境内挺进！

不朽丰碑 坑口村 红军墙

话说洪教导员带领第四、六两个连，在广浦独立营、浦西特区苏游击大队的配合下，把伤员和辎重护送到闽北坑口后，便带着两个连战友，马不停蹄前往浙江方向追赶大部队。当历尽千辛万苦赶到浙江江山境内时，大降大雨，须江暴涨，加上国民党江山守军已有防备，在须江沿岸重兵把守。洪教员不得不带着战友，百转千回撤回浦西区苏古楼坑口。一个多月后，根据上级命令，中央红军红七军团北上抗日先遣队留下的第四、第六两个连和浦西游击大队等整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三独立团。小石头随连长一起被编入一营二连宣传队。

1934年底，中央红军已放弃中央根据地快两个月了。闽北浦城苏区形势已异常紧张。按照闽北分区委的命令，地处浦城古楼坑口的浦西特区苏政府也已做好撤离上山打游击准备。小石头所在的宣传队也紧张忙碌着，有的上街宣传发动，有的碾赤砂成粉刷标语。冬日的阳光，灿烂地从山对面的垭口处照过来，把特区政府门前那棵柳树的影子拉得老长。小石头调好红赤砂粉在特区政府对面的那面白墙上，工工整整写下了“……打倒帝国主义、反对富农、没收豪绅土地”。末了，很认真写下“独立团第二连宣传队制”。小石头很满意自己的杰作，站在天井的上方左瞧右看了一会，提着粉桶蹦跳着正要出门，见自己原来的老首长洪教导员正从斜对面的区农会监查部出来，因右手提着桶，便急忙用左手反方向敬了一个可爱的军礼。洪教导员轻轻拍了拍小石头的肩膀，停下脚步，很认真地看起了标语。

“你写的？”洪教导员问。

“嗯呀，是的哟！”小石头调皮地眨了眨眼点着头回道。

“呵呵，字写得进步不小嘛，”洪教导员表扬道，“不过，可不许骄傲哦，再看看落款是不是在点问题呢？”

小石头歪着头看了一会，忽然“哎呀”一声，提起笔来，跳下天井，很认真在“独立团第二连宣传队制”落款处的“独立团”三字中间“刷刷”来个两划，然后加上“第三”两字。于是，就有了我们现在看见的“独立第三团第二连宣传队制”标语。沧海桑田，大地纤陌，八十年风风雨雨过去了，每次到古楼坑口，总要去看看红军墙，总能仿佛感觉到小石头在红军墙天井处流连！